一位住在东湾的同事，告诉我，他为了上早班，搭上从费尔蒙市开往旧金山的第一班地铁。“车厢里的乘客，都呼呼大睡，鼾声此起彼伏。” 同事一边说一边陶醉地笑着。他肯定也是呼噜大军里的健将，我多次目击他得天独厚的睡功——不管在什么地方，什么时间，只要有机会，都能在一分钟内进入熟睡状态。“我站着也睡得满香的。”他得意地告诉所有对他这般享受睡眠之福又妒又羡的朋友。他在这样的车厢美美地睡了一觉后，醒来，咦，为什么这么静？人呢？蓦然一惊，揉揉眼睛，啊，都在东歪西倒地睡。于是，他喜滋滋地笑了，吾道不孤。人同此心，啊，何其可爱的早班车！

    碰巧，昨天我乘地铁到东湾去，时已黄昏，车厢里坐满了下班族，打瞌睡的不多，顶多一名两名，且都不名正言顺，躲在角落，一手穿过手袋或文件箱，以防被人抢走，一手搁在窗台或前面座位的后背，以支撑塞满了计算机程序、股票指数、基金涨跌、销售曲线的头颅。我环顾四周，窗外是缓缓沉降的暮色，灯光如浮标，大地端着树木和房屋大幅旋转。人声起落，都说着悄悄话，仍旧是叫人安心的宁静。

    当然，最可爱的宁静，升起在凌晨首班列车的呼噜声中。我不能不礼赞带点儿黑色幽默的景致。第一班车，从终点开出时，是黎明前的六点钟，乘客都是在旧金山下城蜂窝般的写字楼上班的白领，他们须在五时前起床，淋浴，漱口，刮胡子或毛，收拾整齐后，开车到地铁站的停车场，把车停好，快步走进车厢。拣个座位，舒舒坦坦地坐下。这么早上班去，谁愿意？可是，股票行当交割员，能不在6时前赶到办公室吗？此刻，纽约那边是9点，华尔街交易所要敲响开市大钟。 

    好在，呆在车厢里的20到30分钟，尽可养神。太渴睡了，眼睛一闭就跌进睡乡。睡吧！梦里不知身是客，得梦且梦。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，到站前便醒来，抖擞精神，端一杯星巴克的咖啡，走进人生的战场。这里那里有手机的铃声，有点怪异，那是闹钟在响。紧张的人生，有如此放达到睡眠；形状笔挺的一群，有如此放肆的睡眠，好玩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