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是礼拜五，我在慕尼黑机场送完人后，本想马上坐火车去法兰克福转回国的飞机，却巧遇了一个上海老乡，他因为在德国住了七年，就建议我干吗不在火车站里等到午夜零点后再走，因为那时候就是礼拜六了，而德国周末票的价格只有平时的一半。

    咱别的没有，时间倒有的是，想到可以省去300多块人民币，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了周六凌晨的票。接下去的时间可真的有点难打发，这里的冬天黑得很早，而商店一到傍晚就都关门了，我一个人在火车站附近晃悠了一会儿，实在没地方可去，天黑后又挺冷的，还提着一大堆行李，只好上候车室猫着了。

    候车室不大，四五排木条靠背椅子，只坐着几个人，我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，无所事事中开始打量起周围这几个人。

   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家三口，从他们的穿着和口音上就知道不是德国人。后来这家爸掏出了个电脑开始尝试上网，我好奇地问他能连上吗，他说不行，并且对德国这些公共场所上网都得要钱很不满，我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从罗马尼亚来西欧旅行的。我也对慕尼黑火车站上个厕所都得花半欧元，相当于五块人民币，还有在麦当劳里吃东西用他们的洗手间也得收费表示了强烈的不满，于是我们就攀谈起来。

    这家爸的英语显然不行，我们俩对话基本只能意会不能言传，听得这家妈和他们读中学的女儿急得不成，也加入了聊天。我们聊了很多，后来还一起拍照留念，这个时候，候车室里的人开始多起来。

    进来的人大都空着手，表情举止有些怪异，坐下后，身上的味儿不怎么好闻，而且酒气冲天。这家爸悄悄告诉我，这些人都是酒鬼和流浪汉，晚上因为火车站暖和而且候车室里有座位坐，就会来这里过夜。他飞快地把手提电脑和照相机什么的都放好了，我也赶紧把行李全收拢在身边，小心地护着，困得不行也不敢睡过去，生怕醒来后就啥都不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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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有意思的是，这些人并不粗鲁，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坐着，有时会逗逗乘客的小孩，冲着马上去赶火车的人说“旅途愉快”，虽然口齿有点不清。他们之间也挺友好，我看到有个年轻的瘦高男孩喝得呆头呆脑地进来后，一屁股坐下，就开始抱着脑袋睡觉，旁边的老流浪汉忙推推这孩子，提醒他的包落在门外了，见没什么反应，就起身帮他拎了进来，还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，意思大概是说，毕竟还是年轻人呐。

     后来，罗马尼亚来的这家人去坐火车了，我一个人一不小心就睡着了，不过没多久就得醒一次。一来有点害怕，因为候车室里真正等车的人没几个了，用咱们国家的话来说“这都跟些什么人坐一块儿呀……”；二来每隔一段时间，就有来检查的：有时是车站保安，他们需要所有人出示车票，并把没票的人统统客气地请出去。有些老面孔他们显然很熟悉了，还会聊上两句，但有一样，走人没商量；有时是警察，看谁可疑，就请你出示护照或者身份证件，拿不出的人就得跟着去警局走一趟；有时又是便衣，他们主要针对那些看似瘾君子的人，拍拍正在犯迷糊的对方，然后飞快地亮一下自己的证件，要求搜身。

    我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，觉得好像置身于西方的警匪电影情节，而其他等车的人仿佛并不在意。让人哭笑不得的是，那些被请出去的没车票的人，等检查人员一走，又统统全回来优哉地坐下了，等例行检查的再来，他们又全被请了出去，就这样周而复始，猫抓耗子一般。我一点都不明白德国人的死心眼，害我一次又一次地掏火车票出来。要在咱们国家，门口一定安排个值班的人，哪怕是个老太太把门也不会这么麻烦了。

    零点过后，候车室又要关门进行全面清洁了，所有人都被请了出去。我拎着沉重的行李，站在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中间，又累又乏又担心。候车室外还被设计成了阳台般的露天时髦式样，冬天深夜的风吹过来，那叫一个透心凉。

    终于，在望眼欲穿中，悬挂的电子屏幕上显示我的那班火车开始进站，我简直要一路小跑欣喜若狂了，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。